假如你是位使节,身处绝国,承担说服该国依附大汉的外交使命,怎么样,朵拉?
“很好。”
不过,时运变迁。西域还是那个西域,仍然是夹在汉朝和匈奴两个超级大国中间的一堆国家。大汉却不再是虽远必诛的那个汉。
那个汉叫西汉,已经消亡,今天这个汉,叫作东汉。它的力量很难伸到西域来,一路上的麻烦太多。
“那我的工作不好办。”
岂止不好办。你接着往下听。
一开始,主人态度很好,招待很热情。然而,过了几天,主人态度就冷淡下来,招待也有一搭无一搭。
这是信号。
问题是,你能读出什么?
“危险?”
危险是对的,但具体是什么危险?
要作出判断,你要回答一个关键问题。什么才能使刚才还很热情的东道主变脸?
“匈奴?”
很有可能。西域诸国向来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左右讨好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,小国为了生存,谁也不能得罪。如果没有特别硬的理由的话,东道国不会得罪你。而什么理由也硬不过匈奴人到了。
一般来说,如果必须得罪一方,西域诸国往往选择得罪汉人。西域自古以来重匈奴轻汉。没办法,匈奴近,汉远。汉人对此也很清楚。
好,现在你形成了一个判断:主人的态度变了,是因为匈奴人到了。
匈奴人到了,你的处境就很糟了。如果他们知道汉使在这里,要东道主把你们交给他们带走。后果是什么?
“死?”
可能。就算不死,也是作为人质被带到草原上,永离家园亲人。
“逃跑行不行?”
逃跑有几个问题。
第一,你只是有个判断,并不确切知道匈奴人来了。如果你判断错了,跑得莫名其妙,丢尽大汉的脸面,回去以后,死路一条。
第二,即使匈奴人真来了,你又逃到哪里去?西域周边都是大漠,你能逃多远?身处绝域,你的护身符只有大汉的威望和你的力量。威望不够用了,而逃跑的人没有力量。
“那该怎么办?”
首先,你得验证自己的判断,确定匈奴人确实到了。
你把接待你的人叫进来,不经意突然问他一句:匈奴人来几天了?
他没有防备,说话就穿了帮。匈奴人的确到了。
你有36个人,匈奴有一二百人,还有东道主的偏向。
与我以前跟你讲过的陈汤故事不同。
陈汤是个冒险家,趁出使西域时,利用汉朝的威信发动西域各国的军队,远征北匈奴郅支单于。
今天你不是要建功立业,只是想活命,回到家乡。你手下的36个人也一样。
人虽少,但齐心,为了活着,为了回家,都成了亡命徒。
只有一条路可走,把匈奴人都杀了。
“那东道主不是会很生气吗?”
要看。
如果东道主事先知道了,会很生气,会把你们关起来,防备你们去攻击匈奴人。这是肯定的。
所以,问清楚匈奴人的人数、位置后,你就把接待你的人绑起来,藏到屋子里。让东道主知道你想干什么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但是,如果你已经把匈奴人杀了,你想想,东道主会怎么办?
“他会有麻烦。”
他麻烦大了。
他有两个选择。
一是把你们抓起来,献给匈奴,并且向匈奴解释发生了什么。
这样做的话,首先把汉朝往死里得了罪,更何况,解释得清楚吗?匈奴这么多人,死在你的国家,你到底是哪边的?匈奴人信吗?
如果他不敢走这条路,就只剩一条路可走,放弃两头讨好,专心依附汉朝。一不作二不休。人被杀虽然跟我没关系,但实在要当有关系就当有关系好了。
也就是说,朵拉,如果你不能改变现状,命运往哪个方面走,主动权就在别人手上。但如果你改变了现状,别人就只好跟着你的方向走。
问题是,你得有实力改变现状。
天时,地利,人和,你一个都没有。
你只有36个人。
还有一个计划。
深夜里,大漠中,你们摸到了匈奴人的营地。
你把36人分成两队,一队埋伏在大门口外,弓箭准备。一队在后方放火,敲锣。
为什么要敲锣?
“要敌人以为进攻的人多。”
在后方放火敲锣,深夜里匈奴人不明情况,以为遭到大军攻击,争着从前门逃走,迎面遇到弓箭雨。
这个方案简单明了,有效得残酷。匈奴人全部被杀。
你把他们的脑袋扔在东道主面前。就如你预计的那样,东道主气归气,只能选择加入你这一方。
你改变了现状,大家就朝着你的位置调整方向。
所以说,一个人不讲理不行,但也不能总讲理。因为讲理的人忙着适应现实,而现实是由那些不讲理的行动派塑造的。
你不能总是适应现实。
不过,你什么都算对了,就是漏算了一条。
“什么?”
你还是回不了家。
皇帝听到你的功绩,很高兴,作了决定,以后西域的事都交给你来办。
于是,你就在西域工作了一辈子。
“我叫什么名字?”
你叫班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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